张晓波：为什么中国有些生意爱“扎堆”？

为什么高校打印店

大都是湖南娄底人

为什么做假发的

都集中在河南许昌

河北的白沟

为什么被称为箱包之乡

福建的水头

为什么很多都是做石材的

这些产业集群的形成与演化

孕育了千千万万的小微企业

成为中国工业化的重要特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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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晓波 教授

分享了他理解中国经济

的独特视角与洞见

张晓波表示，中国用三四十年的时间走完了西方两百多年的工业化历程，所取得成就是举世瞩目的，而千千万万的小微企业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。中国工业化最重要的一个特点，就是以产业集群为主。自然生长的小微企业往往借助集群的形式来发展，这对理解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具有重要意义。

“产业集群利用了中国社会的比较优势（劳动力充足、民间信任强）克服了金融和制度的不完善，为千千万万企业家提供了创业的机会。”张晓波说。值得关注的是，企业家的网络资源和地方政府的作用，这些“社会网络”能够帮助产业集群克服初期困难，促进产业集群的形成和发展。

产业集群在我国的重要地位

中国的产业集群规模有多大？张晓波表示，根据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和上奇数科联合发布的《民营经济驱动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研究报告（2023中国百强产业集群）》，2023年中国百强产业集群的总产值超过40万亿元（约21万亿元增加值），其中包括17个万亿级产业集群，占中国2023年GDP（126万亿元）的17%、工业总增加值（约40万亿元）的53%。

“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中国的工业化是由产业集群模式主导的原因。”张晓波表示，中国还有一些区域性产业集群，数量也非常庞大。例如，浙江省省级产业集群超过100个，河北省自己定义的产业集群有483个。“报告中的100个产业集群只是中国庞大产业集群的冰山一角。”他说。

张晓波表示，很多经济学家认为实现工业化必须有两个条件，即好的产权制度和完善的金融市场。但在改革开放初期两个条件都相对匮乏的条件下，中国仍成长为一个工业化强国。

“为什么？其实就是把老百姓的积极性释放开来，老百姓会想办法解决这两个瓶颈。凭借着民间社会信任强以及劳动力非常富裕这两个优势，克服了资金的不足与制度的不足两个劣势。”张晓波说。

在张晓波看来，产业集群的作用可以总结为三个方面：

一是正的外部性，如模仿技术、靠近市场、工人积累技能。张晓波表示，在集群里模仿是非常容易的，它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观察到别人在做什么，减少了探索的成本。同时，集群就是一个市场，不仅减少了派销的成本，还减少了采购的成本。而对于工人来说，一旦技能积累后，便可以实现“技能的移动”，减少了就业的困难。

二是详尽的分工降低了投资门槛，使其能吸引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企业进入。张晓波通过浙江濮院羊毛衫产业集群进行了解释：集群中的小微企业将工序分解后，每个企业或作坊负责一道工序，合作生产整个产品的过程，大大降低了个体投资的门槛。

三是利用民间社会信任克服融资约束和降低执行合约成本。张晓波表示，在对浙江的调研中发现，产业集群中的中小微企业几乎没有签订正式合约，大都靠互相的信用私下解决问题。支付方式也很灵活，因为大家都认识，可以商量如何结算，这些都帮着解决了流动资金的约束。

集群背后千千万万的小微企业

张晓波表示，产业集群的模式一般分为两种，它们大都占据了相应产业的绝大部分市场：

一种是基于地缘形成的产业集群，如棺材之乡——山东菏泽，小提琴之乡——江苏泰兴黄桥镇，泳衣之乡——辽宁葫芦岛兴城市，羽毛球之乡——浙江衢州江山市，假发之乡——河南许昌，箱包之乡——河北白沟，石材之乡——福建水头，打火机之乡——湖南邵东县等。

一种是基于乡缘的“老乡经济”，如湖南娄底新化——打印店遍布高校，河南平舆县——防水之乡，江西上饶玉山县——栈道之乡，广西上林县——非洲淘金帮，安徽无为——保姆之乡，福建莆田——民营医院，以及沙县小吃等。

这些产业集群不仅在国内市场上占据重要地位，而且在国际市场上也具有显著影响力。通过这些生动的案例，张晓波展示了产业集群如何通过地域特色和文化传承，形成了具有竞争力的产业优势。

为何要研究产业集群？张晓波表示，中国在过去三四十年间所取得成就是举世瞩目的，西方两百多年的工业化历程，中国只用了四十年，这种速度是非常惊人的，全世界都没有过。

“千千万万的小微企业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。几千万中小微企业从无到有成长起来，带动了就业，创造了中国经济增长的奇迹。我们都知道‘56789’的说法，中小微企业占经济实体的90%，贡献了80%的就业。”张晓波说。

张晓波表示，中国工业化最重要的一个特点，就是产业集群为主，自然生长的小微企业往往借助集群的形式来发展，这对理解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具有重要意义。

他以浙江嵊州的“中国领带城”为例，阐述了嵊州在领带制作上的成熟产品线以及细分的制作工序，在每一个环节都能带动大量的劳动力，使其参与到工业化的进程中，产业集群便具象化了。

“可能全世界百分之八九十的领带都是嵊州一个地方生产。走到那里的一栋大楼，一楼几百个商铺卖领带，各种各样。这就是中国产业集群的一个缩影，这个模式你一看就惊讶了。”张晓波说，正是因为有这种模式，千千万万的人可以参与到工业化的过程中。

社会网络对于集群的重要作用

在分享中，张晓波还详细介绍了产业集群发展的不同时期，包括萌芽期、成长期和质量升级期。他通过分析河南平舆产业集群的发展历程，指出集群在不同阶段面临的不同挑战和机遇。

在他看来，一旦赚钱的商业模式出现，很快就会形成一个产业集群。而由于进入门槛太低，信息传播快，很容易模仿，因此一旦产业集群形成，往往会看到一个快速成长期。在这一阶段，往往也会带来一些问题，如：大量企业涌现导致恶性竞争，价格战、假货等问题竞相暴露，砸了集群的牌子；工人和工业用地也会出现短缺等等。

“产业集群利用了中国社会的比较优势（劳动力充足、民间信任强）克服了金融和制度的不完善，为千千万万企业家提供了创业的机会。各个集群所处环境不一样，发展阶段不同，面临的挑战也不一样，因此很难有灵丹妙药解决所有的问题。当一个瓶颈消除以后，另一个瓶颈又会冒出来。但发展就是不断寻找出路，消除瓶颈的过程。”张晓波说。

张晓波指出，随着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和市场竞争的加剧，产业集群需要转型升级，提高产品质量和创新能力。他提出了多种应对策略，包括资本投入、电子商务的机遇、以及人才吸引等。其中，电子商务对于拓展市场范围、促进实体经济生产规模扩大的积极作用，以及对于提高产业集群创新能力的潜在影响。

值得关注的是，社会网络在产业集群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。张晓波通过分析企业家的网络资源和地方政府的作用，说明了社会网络如何帮助产业集群克服初期困难，促进产业集群的形成和发展。他指出，社会网络不仅有助于信息的传播和资源的整合，还能够增强企业之间的合作和信任，从而降低交易成本和风险。

“大多数产业集群是自下而上自发形成的。在早期集群的萌芽阶段，因为要有大量的试错，社会网络、企业家精神往往起关键作用。而随着要素成本（尤其是劳动力成本）的上升，产业升级的压力会越来越大。地方政府的重要性就显现了，因为大多数是公共产品，企业很难自己来做。”张晓波说。

在他看来，政策制定者不一定对未来产业的走向能看得准，各地产业发展中面临的挑战也不同，因此所需的政策解决方案也不同，有些产业政策很难放之四海而皆准。

最后，张晓波也指出，在本土悄悄成长的产业集群往往得不到当地政府的重视。因为从单个来看，产业集群的小微经营者税收贡献很低。但是从产业集群总体来看，他们对带动就业，拉动三产需求，促进地方经济发展有重大贡献。

“地方政府应该聆听产业诉求，因势利导帮助产业集群发展，克服发展瓶颈。同时，产业政策观念也需要改变，要重视地方政府、社会网络、乡贤和企业家的作用，不能只招大引强，也要重视本土小微。”张晓波说。

本文来源于张晓波教授在北大光华学者沙龙上的分享，主题为《产业集群的形成与演化》。

张晓波，bob登陆网站 光华管理学院讲席教授，bob登陆网站 企业大数据研究中心主任，国际SSCI期刊《China Economic Review》主编。中国家庭动态追踪调查（CFPS）的共同负责人、中国企业创新创业调查（ESIEC）负责人、小微经营者调查（OSOME）负责人。研究领域为发展经济学和中国经济，最近的研究题目包括企业家精神、创新、产业集群和地区差距。论文发表在《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》《Proceedings of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》《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》《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》《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》等权威英文期刊和《经济研究》《管理世界》《经济学季刊》等国内权威期刊。曾获孙冶方经济科学奖、张培刚发展经济学优秀成果奖、浦山世界经济学优秀论文奖。入选爱思唯尔发布的中国高被引学者榜单。